秋姐从没有拜过师,学过艺,却自成体系烧得一手好菜。
一盘冷切老汁猪肝,色泽深沉,气质古朴,整整齐齐地码在白瓷盘中,像一位历经风霜的老者,有一种出世的安静之美。老汁肝看着粗粝,入口却细腻而不乏嚼劲。猪肝与老汁胶着缠绵了五个小时,猪肝被鲜香浓郁的老汁包围浸透到每一个细胞,怎能不香?
一片吃完不由再来一片。
百叶拌水芹,白绿相依,百叶的纯朴和水芹的妖娆相得益彰,就像青梅竹马的一对小伙伴,任凭一方怎样调皮跳脱,总离不开另一方的映衬牵绊。百叶绵软、水芹脆爽,层次丰富而不突兀,倒真的是吃出了一场“千丝万缕情”。
红烧大肠是秋姐的拿手菜,必须提前一天亲自去市场挑选家养的土猪大肠,用粯子、醋、白酒反复揉捏抓洗,仔细地将附在肠壁上的油脂一一剔除,过程缓慢温柔,需要不厌其烦的耐心,还要有克服双手沾满腻油的大义凛然。
市场上的半成品大都用碱来处理,大肠本质的原香在粗暴速成的清洗中荡然无存。秋姐不肯马虎,从备料开始,每个环节都亲力亲为,足见用心。成品呈暗红的玛瑙色,盛在黑色的釉瓷中,像极了韵味十足的美妇,不张扬却气息惹人。我们可不就是为这根大肠而来的?席间主人劝菜,一吃货说:“我已经二十公分下肚了。”众人哄笑,亏他想得出用长度来计量!都说猪下水难登大雅之堂,可如今吃一盘这样的大肠可是极奢侈的事呢。
有别于一般鱼头汤的寡淡,秋姐家的鱼头汤物料丰富,是升级版的土豪,浑身挂满叮当作响的金银珠宝。这道鱼头汤选用十斤以上的长江鲢鱼头,配以冬笋、平菇、肉皮、鹌鹑蛋、蹄筋,用砂锅煲上两个小时,临上桌时撒入一把香菜。主人一边端菜,一边嚷着“让一让,让一让”,围坐的众人手忙脚乱腾出一席之地,脸盆大的砂锅被稳稳地放在了台面中央,霸气十足。“快尝一尝”,主人热情地布菜,神情语气里是等着被称赞的骄傲和笃定。在这乍暖还寒的初春之夜,喝上这一碗鱼头汤,妥帖而温暖的幸福感油然而生。
还有一道红烧鳗鱼,品相完整,汤泽红亮,入口既化,肥而不腻,出锅时佐以雪白的蒜头、碧绿的蒜叶,“色香味俱佳”是一点不为过的。大家顾不得已经超量摄入的胆固醇,将之一扫而光,这可是对主人厨艺的最高煲奖!
最后是一碗青菜小面,既是“涨灯团圆落灯面”的风俗,也是“长来长往”的寓意。这一碗小面清清爽爽,咸淡适宜,像夏日奔跑后大汗淋漓时吹过的一阵微风,吃完之后浑身舒泰。
酒足饭饱,一桌狼籍的杯盘,我欲起身洗涮,秋姐急忙拦住。与秋姐相识近三十年,共同度过了彼此生命中最精彩热烈的年华,她一向为人挚诚,巧手慧心,于美食拒绝敷衍,于生活不愿将就。我想,人生即便有过艰难困顿,也会在这一餐一饭的烟火中温柔地化解吧。
挥手作别,秋姐和她八十七岁的老母亲站在暖黄的灯影里,笑意盈盈,“下次再来啊!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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