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春过后，天气还很冷，地气却开始涌动。几阵春雨后，蛰伏的马兰头听到了春的召唤，一夜间，它们从河坎边、茅草地、田埂上、沟渠边、竹园边、石桥缝、屋角处等角落里冒出来。一丛丛，一簇簇，在绵绵春雨中，滚珠流翠，带给你无限的惊喜，春，真的来了！

挎上小竹篮，握上小剪刀，呼朋引伴地，寻马兰头去！心，雀跃地，蹦跳着。边走边唱：“马兰开花二十一，二五六、二五七，二八、二九，三十一，三五六、三五七，三八、三九，四十一……”

马兰头个头小，隐在杂草间不易被发现，弓着腰，在田埂上的枯草间搜寻着。一簇马兰头！形如柳叶，边有锯齿，短短的根茎透出可爱的粉。一剪刀下去，一株马兰头就躺在掌心了，嫩嫩的，绒绒的，有一股清香。

沟渠边的马兰头因为水分充足，长得更水灵、茁壮，但要小心地、慢慢探身下去，防止滑到水渠里，那就更多了一份刺激。快乐地奔跑，搜寻，挑剪，绿色的嫩芽在竹篮中慢慢地蓬高。赌马兰头是个有意思的游戏，在地上掘个洞，一人抓一把马兰头放里面，远远地把剪刀往洞里抛，谁抛中了，洞里的马兰头就归谁。

马兰头挑回去，母亲摘去草屑，清洗干净，焯水，控干水分，剁碎，拌上盐、白糖、淋上麻油腌一会儿就可以吃了。母亲夹一筷给我，说吃了明目的，我并不爱吃。那时候爱寻马兰头，是喜欢那份野趣。

马桥中学的围墙外面是一片麦田。晴朗的午后，办完了公，我们几个年龄相仿的女教师就到麦田里寻马兰头。寻几株马兰头，聊几句女孩子的心事，任和煦的春风拂面，愣愣地看蓝蓝的天上云悠悠地舒卷，碧绿的麦地里农人在忙着施春肥。

放眼望杨柳堆烟的村子里“桃花嫣然出篱笑，似开未开最有情”，大自然把她最绚丽烂漫妩媚的身姿呈现在我们面前。田野里回荡着我们欢快的笑声，引得下了体育课的老师绕过来说，挑马兰头啊，小毛点白马王子来把你们挑走。

到住校的老师宿舍里聚餐，把香干焯水，批成薄片，切成丝再切成米状，和马兰头拌一起，也可以加入花生碎，马兰叶嫩茎肉，香干绵糯，花生脆爽，淡淡的菊花似的清香萦舌。再用马兰头跳个肉丝。低矮潮湿的宿舍里，几张课桌拼成的饭桌上，没有金樽清酒，没有玉盘珍馐，但充溢的是春的气息，是马兰头一样自然平淡的味道。周作人在《故乡的野菜》中说：“荠菜马兰头，姊妹嫁在后门头。”荠菜，像姊妹一样的亲切亲近。

称为“头”的菜，多取嫩叶、嫩芽食用，如香椿头、枸杞头，马兰头也是。马兰头很嫩，却不娇弱，有极强的生命力，“马兰不择地，丛生遍原麓。二月春雨足,碧叶绿紫茎”，无论生存环境如何恶劣，它们的根，连在一起，顽强地蔓延。即使人踩车碾，让它稀烂，但，几场春雨一淋，它们又茁壮成长起来。马兰头能长得很高大，原名“马拦头”，田野路边丛生的马兰头会阻碍马的通行，故民谣有：“马拦头，拦路生，我为拔之容马行。”

马兰头，清新素雅，萃取天地之灵气，堪称草中君子。袁枚《随园诗话补遗》中记载：汪研香司马摄上海县篆，临去，同官饯别江浒，村童以马拦头献。好官、清官离职，老百姓依依不舍，送些马兰头，既是赞美他的清廉正气，又有拦马相留的意思。

现在，吃腻了大鱼大肉的人们，爱上了吃野菜。春天的宴席上总少不了一碟凉拌马兰头，香干换成了高档的松子仁或笋丁。或者在席末，现场在开水中汆入一盆马兰头和老豆腐，如翡翠白玉般清新诱人，不搁油，不放盐，大家争相吃了醒脾解腻。

有位极有情趣的朋友乘着早春去踏青，挑了不少野草，在朋友圈晒图问大家哪些是正宗的马兰头。我一看，忍俊不禁，竟然没一个是马兰头。但是，又何妨呢？寻找马兰头的春天，寻的就是一份自然宁静的心境吧。

可惜，随着除草剂的大量使用，乡村道路的硬质化，连水渠都抹上了水泥，现在野生的马兰真的少了。